? 常年生活在河北邯郸涉县,户口隶属于天津河东,你要问我是哪儿人?这个问题有点难。年中国好声音徐剑秋的纠结就属于这里——涉县天铁。 “我在铁厂这儿吃过南方的米糟、四川的麻辣、东北的猪肉炖粉条……这儿的味道跟谁的都不一样,不是天津的,不是河北的,不是任何一个地方的。在我心里,这儿是故乡。” 说这段话时,张迪刚刚又一次告别铁厂的家人,和新婚丈夫回天津。车开上长邯高速,身后的“天铁”渐行渐远——“我忽然觉得心碎,不知这算离家,还是回家……” 涉县天铁生活区广场,远处的铁厂电视塔霓虹耀目 年,河北省邯郸市涉县更乐镇,是当时地图上很少见的明确被标注的村镇地名。当年8月5日,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决定,天津市在这块太行山脉腹地建设炼铁基地,命名“”工程。如今,它身居天津“世界强”企业渤海钢铁集团旗下,名称是渤海钢铁集团天铁公司。 46年,一段婚姻,已是三代同堂。 公里,天津到涉县的距离,因三代“天铁人”的行走,在京津冀地图上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路…… 离家,还是回家 1 11月2日清晨6点,天还没亮,室外只有4、5℃,路灯在晨霾里散着光晕。 天津初冬的清晨,街道冷清,寒意袭人。河东区万新村十区门口却挺热闹,张阿姨挤在四五十人的队伍里,等一辆长途客运汽车发车。这里是始发点,终点是涉县天铁。张阿姨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车:“我是天铁的退休职工。退休后回天津过晚年,不过一到这个季节,我就愿意回‘那边的家’,天津冷,涉县暖和些。” 往返于天津河东区万新村和涉县天铁之间的高客 自上世纪90年代末,天津长途客运公司开设这趟线路,沿途高速7小时,两天发一班车、跑一个来回。佟师傅跟了这趟车20年,从自己驾驶到带新司机,几乎没晚过点,“车上除了一些出差的铁厂职工,多数是退了休的老职工,还有离开涉县在天津上学或定居的铁厂子弟。” 中午1点,客车停在涉县天铁生活区文化宫门口,阳光果然暖暖地洒下来。张阿姨拎着行李下车,快步走向自家的方向:“心里惦记‘这边的家’,惦记老朋友,这几年,两头跑。” 张阿姨自己也分不清:哪个是离开,哪个算回来。 2 年10月25日,17岁的温书兴初中还没毕业,离开从小生长的天津市河北区张辛庄——老天津人都熟悉这个地名,如今人们更习惯叫铁东路或盐坨桥一带——和几千名69、70届的初中毕业生一起,来到河北省邯郸涉县更乐镇,投身“”工程,支援铁厂建设。 “那天,火车站上,大人们来送的,全是我这么大的孩子,都奔‘’去的。”时隔45年,温书兴仍然清晰地记得离家那日的情形,就像他仍习惯称呼天铁为建设时的名字“”。 从天津乘坐专列火车,一直开到更乐镇。下了车,温书兴的眼前,是一片被太行山环抱的土地,空旷荒芜。第一次离家的他,到了一个“没水、也没有路和房子”的地方。 “我们边建厂边解决生活,搭席棚睡帐篷,后来就租十里八村老乡家。每个月粮食定量60斤,70%粗粮,30%细粮,现在吃两个月也吃不了,可那时总是饿……” “每天听吹号上工,大石头上打炮眼,炸开再垒上,通渠引水;小驴车或排子车,三个人一辆,人拉肩扛运石土,每日都有定量……” 彼时,在刘邓大军师浴血抗日的太行山脉腹地,山沟里,坐着一溜十七八岁的孩子,敲敲凿凿,把大石头变成铺路通渠的小石头……为了在异地建一座属于天津的铁厂,他们离开了天津,离开了家。 此刻,62岁的温书兴正在天津东丽区华明镇自家房里忙装修,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天铁了。两年前退休,温书兴没有马上回天津,仍住在涉县天铁的生活区。他和老伴常坐可以直接开到涉县的次绿皮车,往返铁厂天津,尽管需要13个小时,但他觉得稳当、实惠。 “当年那么艰苦的环境,咱都能适应,现在也能慢慢适应。”乡音未改的温书兴,体格尚健,鬓发已白。45年前离家的记忆清晰如昨,如今回来,他连家门口的路名和两趟公交车还没完全记清——一晃45年,哪里是“家”? 安家,置套房带不走半生时光 3 温书兴在华明镇的新居91㎡,是按单位政策买的限价房。“我和老伴都是天津人,虽然大半辈子都在铁厂生活,但还是要在天津买房、归根。这点我一直很坚定。”年,单位集资在天津买房,温书兴拿不出3万块钱的集资款,错失了机会。两年前从天铁第一炼铁厂烧结车间党支部书记的职位上退休,赶上好政策,也终于有点积蓄,温书兴的安家愿望终于达成。 因为有天津市户口,享受天津市民待遇,很多铁厂职工都陆续在天津买了房子。孙大姐几年前在南开区买房,不过几年来只住过两宿,每年公公婆婆会住上一阵子。孙大姐说:“老百姓买房,谁不是倾囊而出?我们家这套房,两边父母、兄弟姐妹都给了很大支持。我和爱人工作都很忙,哪有时间总去住?” 年轻点的天铁人,大多把“在天津买房”写入了家庭计划。热轧板公司炼钢车间副主任何健,和爱人都来自西北宁夏农村。34岁的何健,身上有“市劳模”、“五一劳动奖章”、“最美青工”等一大串耀眼的荣誉,但买房,对于农村家庭出身的他而言,仍需精打细算,“天津房价高,不过我打听了,东丽区那边60多万能买套八九十平米的。我们俩公积金加起来每月多块钱,还房贷够了,我攒个20多万首付,就能买房。将来孩子长大了能在天津落脚安家,就是我最大的愿望。” 天铁职工全家福,就挂在工人们每日进出的车间 这些年天津房价的确在涨,已经买房的人,算是松口气。“买了就对了!”虽然房空着,孙大姐却时常这么安慰自己。 邰师傅的儿子十年前考到天津海河中学上高中,十几岁就住校,三年里邰师傅只去学校看过一次,“男孩子,我希望他早早出去历练,见见与铁厂生活环境不一样的世界。”如今,医院放射治疗科的一名医生,在北京租房。“他既然选择了他的未来,就得自己努力。”邰师傅没有追儿子的脚步,而是医院附近买了套房,为自己退休养老准备了“窝儿”。 4 邰师傅是天津人,孙大姐是河北石家庄人,何健是宁夏人。在天铁,无论他的故乡在哪,退休后安家于天津,是大多数天铁职工的打算。 如今回到天津的铁厂职工,多数住在河东区万新村附近。那里是大型居住区,附近的菜市场流传着这样的说法:“从铁厂回来的人,买东西从来不划价,把这周围的菜价都推高了。”的确,邰师傅、孙大姐也如此,回天津的时候,在菜场买菜从不习惯比价,更别提跟菜商讲价了。“在铁厂生活区,物价基本都一样,东西从来不担心买贵,更不会缺斤少两被蒙。” 退休回天津的老姐姐时常给孙大姐打电话,听她念叨念叨铁厂的家:他们早先住的墩子楼现在搬进了谁;楼上的邻居家孩子定了婚期,正在忙装修…… 对于孙大姐、邰师傅这代人来说,在天津置办套房,哪怕面积不大,足以安放自己的晚年,或孩子的未来;但从铁厂那个家,能搬走半生家什,却搬不走他们半辈子的生活习惯和价值理念,那里,将永远安放他们的青春岁月和中年时光。 越来越远的行走,但心在那里 5 年,孙大姐的儿子李帆从天铁第二中学考入位于武汉的一所知名大学。高考成绩不错的他,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报考天津大学,而选择了更远的武汉,主要因为听到爷爷那句“我跟你去天津,给你洗衣服”,“95后”的他吓了一跳。 爷爷奶奶和父母都是铁厂职工,从小生长在这里的李帆,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全家人的宠爱,但他太渴望到更大的世界去——那就不仅要离开位于河北邯郸的铁厂,还要远离天津。他知道,家里在天津有房子,考到天大去,跟在家有什么区别? 小算盘打赢的李帆,如愿南下武汉,走进校园的第一个困惑不是陌生的环境和“n”、“l”不分的湖北方言,而是宿舍同学的提问:“嗨,你哪里人啊?” “我是哪里人?”18年来,李帆第一次意识到,这个问题对“外人”解释起来是好长一大串啊…… 6 这与另一个人对于家的“一大串”解释,不谋而合。 年中国好声音,一位来自天津的选手因一口东北腔,引发质疑。他叫徐剑秋。事后,他在微博写下这段话——“其实说起来我是哪的人得说一大串。我家乡在东北辽宁海城,生活的地方是天津在河北开的一家国企,户口隶属于天津市河东区。这怎么简化……就是这么纠结。” 徐剑秋是铁厂近年极少考到艺术院校的子弟,尽管天铁这些年对于教育的投入与重视极高,从这里走向全国各地重点高校的学生也越来越多,但对于喜爱音乐的孩子而言,这里的确没有大城市优越的条件和多元的选择。徐剑秋记得,他的第一把吉他还是初二时来天津买的,然而和许多歌手不同,他不认为吉他是音乐的启蒙老师,令他坚定地走上音乐之路的,是高中语文老师的一句话:“人活着,一定要知道自己要什么。”徐剑秋把这句话,当做追求音乐之路的最初动力,“至今仍是我的动力。每年我都回铁厂过年,一定会去看看老师。” 徐剑秋的“发小”全在外地上大学。天铁二中是铁厂唯一的高中,在校长牛怀德的记录表中,这些年收到的录取通知书越来越多,也越来越远,北大、清华、南开、复旦、华中科大、四川大学、云南大学……最远的一张来自香港大学。“我的学生遍布天南海北求学,读完本科,他们中的很多又到香港、澳大利亚、英国读研究生。”身着西服、戴着眼镜的牛校长,与铁厂职工的打扮颇为不同,“我们当年离家求学,分到这里工作,艰苦创业天铁教育,不就是为了让下一代的世界更大,选择更多!” 7 为了心中的理想和更大的世界,这注定是一场越来越远的“行走”,也一定是一场无论走多远都要回来的“情感迁徙”。 对于天铁子弟而言,这儿不仅是父母的单位,也是他们熟悉的家 “我老家在静海,可我长到28岁,呆在静海的时间也不超过半年。”静海是张迪父亲的籍贯。按照中国传统文化中追溯祖籍的习惯,静海作为父亲的出生地,理所当然成为张迪的家乡。然而,她内心挣扎的是:“每个人都有故乡,对于我们出生在铁厂的这代子弟来说,铁厂是我们的故乡,可我们的户口簿上写着‘天津’,我们的父母来自天南海北,我们的籍贯可能是中国任何一个省市区,唯独不可能写‘铁厂’。” 张迪考上南开大学社会学系后,除了假期回家,还专门回铁厂进行过两次调研,一次一周,另一次一个月。当她带着“人类学专业”的眼睛回望童年快乐单纯的画面,回望父母那代天铁人,回望与自己一起长大的这代铁厂子弟时,五味杂陈,却温暖始终。“我在铁厂这儿吃过南方的米糟、四川的麻辣、东北的猪肉炖粉条……这儿的味道跟谁的都不一样,不是天津的,不是河北的,不是任何一个地方的。” 这大概就是张迪这代人心中,故乡的滋味吧! 从考上南开大学算起,这些年,张迪坐过十几个小时的次绿皮车,坐过7个半小时的长途高客,也坐过邯郸到北京、再从北京到天津的高铁。最近她始终白癜风医院怎么样白殿传染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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